栖栀岁禾

鱼跃于渊(四十三)

     干瘪却依旧金灿灿的无忧干花束,江沁漪眼睛直直地盯着星星点点的金光,逐渐泛酸。 

    当时江沁漪为了还宿泽渊好意而送出去的无忧花束,晾干了被放在抽屉里,和眼前这一抹明晃晃的干花簇,花影逐渐重叠。

   “吴悠,你待会有约吗?”

    江沁漪明知故问,叫住了吴悠。 

   “有的。就约在carefree。”

   “手机坏了,搭我一程可以吗,就在店前的那个路口。”

     江沁漪被一股冲劲引着,她就是觉得猜测总归是猜测,她得去看一眼。

   “行啊。那你在这等我把车开来。”

    吴悠惊喜于江沁漪主动提出要求,雀跃之情溢于言表。

    路程并不是太远,江沁漪却觉得无比的漫长,无数种猜想一圈圈地环绕在江沁漪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在这里下车可以吗?” 

    吴悠笑着看向车内的后视镜,江沁漪偏着头看向窗外,表情有些淡漠。

   “啊。可以。谢谢。”

    江沁漪抓起包,在距离carefree咖啡馆五十米处下了车。

    吴悠的车拐进路口后,江沁漪才跟上去。

    carefree的咖啡馆有三层,一层是对外全开放的,透明的落地窗,午后的阳光一片片在门前的树枝间割裂开,投影在玻璃窗前。

    宿泽渊就坐在上一次她坐的那个位置上,都是靠窗边的位置。

   他没有坐在轮椅上,宿泽渊挺直着脊背,双手交叠着,放在桌面上。江沁漪第一次看见宿泽渊这样的模样。

   对面的位置还空着,吴悠估计还在停车,但桌面上已经点好了一杯橙汁。 

   进进出出的客人,都会扰起门口一阵风铃声,风铃的声音每次一响起,宿泽渊就会微抬一下头,望向门口的方向,而每一次抬头,江沁漪的心也跟着沉下一分。 

     江沁漪握着手机的力道重了几分,手机的解锁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恢复正常了。

     江沁漪鬼使神差地拨打出那个熟悉的号码,她看着吴悠推开店门,欣喜又雀跃,小跑着坐下,江沁漪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宿泽渊的表情,不敢停留太久去细究。 

    她没看清宿泽渊的表情,但她能看出他的慌乱和忐忑。

    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听。

     江沁漪挂断了电话,没有再拨打。 

    江沁漪戴上耳机,几乎是凭着零碎的记忆力在找回家的路。

     她接这个委托写故事的单子有些久了,吴悠也不着急,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叙述着。    

    当初是局外人,如今再听依然是他们的局外人,当“他们”变成了吴悠和宿泽渊,江沁漪才真正体会到校园爱情的难忘之处。

    “落叶的位置,谱出一首诗。”

   “时间在消逝,我们的故事才正要开始。”

    “这是第一次,爱一个人爱得”

    “如此慷慨又自私,你是我的关键词。” 

     歌词唱着,曾经不以为意的吴悠的只言片语也开始像远处的一朵朵白云般飘散过。

    “他啊,我们认识很久了,和他建立联系可太难了,我费了好大功夫。”

   “他啊,刚认识的时候寡淡又骄傲,但是我当时就觉得吧,我就是喜欢他这样天之骄子的样子。永远都板正,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

  “他啊,后来总算栽到我手里了,彼此的初恋,哪是那么容易说忘就忘的。”

  “他啊,知道我喜欢听好话,就算别扭,该做的,该说的,一点也没落下。”

  “他啊,我有幸得到了他的偏爱,让我觉得一切无忧。”

   “他啊,我当时觉得我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他寡淡,我明媚。”

  “他啊,我们一起走过了很多时光,身边的朋友都怂恿,亲人们也都很认可,可能就是爱得太满了,所以我们走散了。”

   “他啊,这么久了,我只听过他说一句情话,就是我可以什么也不用做,他也会爱我。我笑说太土气,但内心里是十分得意的。” 

     江沁漪不愿再想起有关于他们的一切。

    “他啊。可宿泽渊从没对她这样。”

     江沁漪的泪珠像掉了线的珠子般,滚圆地从眼眶里落下,啪嗒啪嗒地掉在衣角。 

    “不可替代”,江沁漪只能这么形容,她认真写下的故事和片段,在遇见宿泽渊之后,也夹带了自己的私心,照着宿泽渊的模子刻画,到头来,原来这个影子就是宿泽渊,而另一个影子是吴悠,却不是她。

      江沁漪的视线被泪水模糊,眼前的路口熟悉又陌生,她有点迷路了。

   泪水决堤,她却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为了什么而流,是因为嫉妒吴悠和宿泽渊的年少初恋,还是在怨宿泽渊不如爱吴悠那样爱她,抑或是羡慕吴悠,羡慕吴悠的明媚,羡慕吴悠被家庭的爱包围,羡慕吴悠的一切。

     原来吴世华不是坏人,不是吴世华不能做个好父亲,而是不能做江沁漪的好父亲,不是不能做个好丈夫,是不能做江之遥的好丈夫。 

     就像江群青一样,亦是如此。 

     江沁漪突然想起江之遥对她说的那句话,

   “你没有那种命,强求不来就好自为之。”

    如今再读,却是江之遥和江沁漪的写照。

    江之遥不只是在对她说,亦是对她自己。

    爱对她们的这一辈子来说,是奢望。

 

     她走在C城每一个相似的街道里,逐渐迷失,孤独感像洪水猛兽一样,席卷了江沁漪的世界。       

    这样失去一切的感觉,就像回到了乔鸳去世那天,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江沁漪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无依无靠,她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等她跌跌撞撞,弯弯绕绕地走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黑乎乎的爪牙,倾泻着路边堆叠的路牌,地平线上搅拌着黏糊的生灵,微星淡月,胶着,周旋,似合而离。 

     冷风嗖嗖,江沁漪干了的泪痕还挂在脸颊两侧,她清醒了不少。

     宿泽渊的电话没有拨回来,时钟指向八的数字时,啪嗒的门锁声才在诺大的屋子里回响起。 

     江沁漪条件反射般从沙发上弹起来,转过身去,看向宿泽渊。

     江沁漪进退两难,刚想开口,宿泽渊先她一步,低下头换鞋,问了一句,

     “手上的伤好点了吗。”

      云淡风轻的,柔和的语气,却不夹什么别的情绪。

     江沁漪怔住,黑漆漆的眼睫颤了颤,她尽力忍住哽咽,

     “去哪里了,累了吗。”

      宿泽渊关上鞋柜门,低着头,没有看江沁漪,只低声说着,

    “没。还好。” 

     短短的三个字,江沁漪最后抱着的一丝的期待涟漪也消散了,化为了一滩死水。

     原来,无话不说也会走到相对无言。

     可是江沁漪却笨拙地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是她哪里做得不好。 

      宿泽渊从头到尾也没有提起那通电话,或许是他根本来不及发现江沁漪打了那通电话,而且就是这么短短一个对话,宿泽渊甚至都没有好好看过她一眼。 

     江沁漪站在阳台外,看着街道上的一盏路灯明明灭灭,闪烁着,挣扎着,还是熄灭了。 

    江沁漪的信息篮里多了一条陌生人的信息,

   “上一代的事情,希望你不要牵扯到悠悠。” 

    江沁漪想也不用想,都知道来人是谁。

     好一个“希望”,官方又刻薄。看来吴世华是觉得她接近吴悠是别有一心了。

     好一个“悠悠。”

     她却连名字都不配拥有,吴世华还真是护犊子啊。 

     江沁漪没有回,过没五分钟,又传来一条信息。

     “有什么事可以冲着我来。”

      江沁漪觉得可笑,手机屏幕亮着,江沁漪没滑开,由它去吧。

     不知为什么,她看着脚下这一片像华彩似的的车流,心里的这一盏明灯也如那路灯,倏忽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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